崔衛(wèi)平：對自己說話 經(jīng)濟觀察報　　我發(fā)現(xiàn)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我越想談“公共”，就越有一股力量拉我回來談“個人”；越想建立公共空間，越想回到個人空間的起點；我越想努力推動公共理性和公共辯論，同時我也特別關(guān)心個人的實際情況 　　當我談到公共生活的“照明”和個人生活中需要隱私作為保障時（見本報2012年4月9日第48頁“開篇與封面”），我沒有時間談?wù)撝匾氖虑槭虑椤矐?yīng)該是隱藏的事情——是：個人良心談?wù)撨@個物體時，必須小心，并把光線調(diào)暗 　　人的良知是與生俱來的，正如康德所說的“道德律在我心中”，這也揭示了隱藏的位置良心是來自我們內(nèi)心的聲音，通常就像其他人在說話一樣，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他很少發(fā)號施令，不強求，不催促，而是用協(xié)商、對話的語氣，讓對方假裝什么都沒聽到 　　它為我們提供了人類的一部分，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它是我們作為人類存在的極限，也是我們作為我們自己的尺度它像影子一樣跟蹤我們，但時不時地又不得不讓位于其他東西幾乎所有內(nèi)容都可以被覆蓋更不用說一些關(guān)鍵的決定，常常是在一個眼神、一個語氣、一個貶低性的話語之間，我們歪曲了自己的影子，從而歪曲了自己 　　 它是如此自然和獨特一個堅持良心的人，有時就意味著陷入徹底的孤獨，屈服于周圍人的誤解、嘲笑、諷刺和挖苦，甚至陷入與世隔絕的境地 　　然而，我們也有這樣的時刻：當我們順應(yīng)良心，聆聽內(nèi)心的呼喚時，我們會感覺自己充滿力量，感覺腳下的土地踏實了，走得根基穩(wěn)固與自己協(xié)調(diào)一致而不是與自己沖突，回歸自己而不是背叛自己，這是令人滿足的良心是一個人的最后一道防線在一些困難的時候，對于一些絕望的人來說，它是懸崖上最后的扶手，可以讓人保住尊嚴，做自己認為應(yīng)該做的事情 　　問題在于它發(fā)生在尷尬的時刻當一切順利的時候，我們就不會意識到自己的這一部分，只有當我們不需要良心的力量時，我們才能在這個世界上取得成功越是擾亂良心，就越能獲得世界的靈氣；所以他的出現(xiàn)，就意味著不順的時刻到來了　　莎士比亞的血腥篡位劇《查理三世》，雙手沾滿鮮血登上王位的查爾斯國王夢見了他殺死的鬼魂，所有人都和他說話就在這時，他的心中，一個不知名的身影蘇醒了一股軟綿綿的力量蘇醒了：“哎呀，良心啊，你這個膽小鬼，你太打擾我了！現(xiàn)在是夜深人靜，我的皮膚上都掛著冷汗為什么，我為自己擔心，這有什么不公平的？”一個人越有良心，他的良心就越受折磨，這使他的性格更加私密有一部荷蘭電影叫《狙擊手》，我在電影學(xué)?？戳藘杀橹饕楣?jié)是，納粹占領(lǐng)期間，有人將被害章的尸體拖到一位無辜高中教師的家門口，結(jié)果家里三口人被殺，只有最小的兒子幸存下來，殺死投降者的子彈是被地下抵抗的游擊隊開槍射擊，卻把尸體拖到了洋房門口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原來尸體倒下的房子里有幾名猶太教徒如果不幸的死者不動，這是一個非常正當?shù)睦碛僧敿胰嗽俅纬霈F(xiàn)在電影中時，他們臉上刻下的硬皮皺紋不僅僅是時間的結(jié)果，而是多年來良心的折磨 　　 基斯洛夫斯基的電影更為人所知 《十誡》的《第八誡》中，現(xiàn)在已是大學(xué)教授的女主角和她的丈夫都是地下抵抗組織的成員她的丈夫是一位牧師，拒絕為這個猶太小女孩施洗，從而剝奪了她獲得收養(yǎng)保護的可能性他們得到的消息是，小女孩背后有一個“線人”，會對抵抗組織構(gòu)成威脅許多年后，小女孩長大了，遇見了教授她并沒有為自己良心上的壓力找借口 　　 從這些故事中我們可以看到，良心除了自然性之外，還有一個特點：滯后性當需要的時候，她常常缺席，不提供任何幫助，仿佛她真的從這個世界退出了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事情發(fā)生后的某個時刻，甚至多年以后，它才會悄然浮現(xiàn)，讓當事人陷入掙扎，并以悔恨和悔恨的形式出現(xiàn)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中的大學(xué)生拉斯科爾尼科夫殺死了一個老高利貸者其他人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但他自己卻在事后陷入了恍惚之中為了避免永遠的空虛和黑暗的生活，他向警方自首 　　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延遲？因為人類是復(fù)雜的生物它是欲望、野心、良知和責任感的混合體在這個世界上，他并不是抽象地單獨存在，而是被各種復(fù)雜的糾葛和復(fù)雜的責任感所包圍一個庇護猶太人的家庭有責任嗎？地下抵抗的責任也很重要嗎？當然是人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其他責任，例如信仰、孩子或父母、朋友和親人 　　 也許有人會問，上面的例子發(fā)生在文學(xué)和電影中良心是虛構(gòu)的嗎？它實際上不存在嗎？這么說吧，誰會真的指著別人的胸口位置大聲說，你有良心嗎？這種情況除了少數(shù)極端情況外是非常罕見的誰喊道：“xxx，你為什么不悔改？”他聽起來就像神一樣在良心的尺度上，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一些現(xiàn)實中很難發(fā)音的單詞可以通過敘事作品來發(fā)音這既是藝術(shù)家的善良，也是他們的嚴厲

通過閱讀這些作品，我們可以增強我們對良心的敏感度。

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什么在蘇聯(lián)或者一些東歐國家，最不安分的人就是那些詩人、小說家、戲劇家、電影導(dǎo)演或者文學(xué)評論家因為他們感官敏銳，對自己的良心敏感，所以他們對不說謊的要求比常人要高 　　 這樣的情況在人類歷史上是罕見的無論古代帝國有多么權(quán)威，無論古代暴君多么殘暴，并不一定需要所有人——從官員到普通百姓——無一例外地加入謊言，也不需要人們無緣無故地殺人 ，如納粹集中營發(fā)生的事情不殺生和不說謊是人類至今生存的兩條原則那些要求人們隨意撒謊或隨意殺人的制度和領(lǐng)導(dǎo)人，首先必須承擔更多責任這不再是良心的責任，而是政治、軍事或行政的責任 　　但被壓垮的小人物也需要承擔自己的行為他們無法回避自己所屬的整個體系或他人的命令他們親手所做的一切都與這個人有關(guān)，并不是獨立的這就是電影《朗讀者》告訴我們的盡管有命令，但警衛(wèi)必須對不向火災(zāi)期間被拘留的猶太人打開牢房門的行為負責有了這么多的教訓(xùn)，今天的人們在遇到類似的情況時應(yīng)該有更多的經(jīng)驗，而不是完全無助 　　在某些極端情況下，如果無法通過正常的政治生活和公共空間表達不同意見，保持純粹、不隨波逐流就很重要如何才能實現(xiàn)這一目標？然后你要不斷地跟自己說話，和自己溝通，傾聽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傾聽自己內(nèi)心的呼喚在你停止對別人撒謊之前，你必須首先停止對自己撒謊并通過自己的測試首先要面對自己，然后才能面對別人　　其實，即使有相對自由的公共空間，與別人交談的同時也難免會自言自語，而且必須先征得自己的同意一個好的演講者也是一個傾聽者

除了傾聽別人的聲音，傾聽自己的聲音也很重要。

如果自己的耳朵都聽不到的話，又何必把這句話說給別人聽呢？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公共空間的言論需要個體與自身的對話作為保障在公共場所大聲講話與內(nèi)心無聲的討論是相輔相成的與他人共度美好生活的先決條件是能夠獨處并能夠保護自己 　　人類不能成為先知，也不能成為道德先知哈維爾談到“道德病人”（注意他沒有說“道德罪人”）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地參與其中并保持沉默在這種情況下，誰要遵守法律就必須遵守法律

，還有很多人可以收回來，留出足夠的空間讓人們自言自語。

這一切都是在無聲無息中發(fā)生的，任何人都沒有權(quán)利大聲指責別人的良心 　　那些屢屢挑戰(zhàn)社會、挑釁他人的人則是另一回事來源：經(jīng)濟觀察報|來源日期：2012 年 4 月 13 日 |編輯：左小刀